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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血霧迷城(11日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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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魂幡?”

紈素面上平靜無波,“是知道的,《探秘》早年的文章裏也論及過。睍蒓璩曉民間招魂是有傳統的,幾千年前就開始了。那時候主要是因為戰亂頻仍、交通不便,戰士或者旅人客死他鄉,沒辦法回鄉安葬,於是家人便想辦法招魂,讓亡者魂兮歸來。”

“不過近幾年倒是不見此類文章了,民間似乎也極少有用的。沫蟬你怎麽會突然提起這個?”

“是這樣哦。”沫蟬點頭微笑,“招魂幡真的有用麽?輅”

紈素靜靜回望她,“具體情形,只有真正施行過的人才知道。”

沫蟬卻笑,“我想是有作用的。否則在那漫長的幾千年時光裏,人們為何還要一直施行?”

紈素聳肩,“那我就不知道了。姊”

“謝謝你紈素,我還有點事,先走一步了。”

沫蟬起身結賬,走出大門去。天上又飄落了雪,紛紛揚揚的雪花將街上的人潮車流都遮掩得朦朧。沫蟬卻早已看見,對面的街燈昏黃的光暈裏,立著眸色陰冷的安迪。

沫蟬迎著安迪走過去,迎著他的目光。

特地尋了視野那樣開闊的大玻璃窗邊的位置,就是想讓安迪看見她,也看見紈素。

於是這一刻,安迪對她表露出的任何兇光她都不在乎,她只想看清安迪是否對紈素有任何的表情變化。

“沒有這麽巧吧?”沫蟬立定在安迪面前,高高仰起頭。

“你說呢?”安迪一臉戾色。

“跟我來。”沫蟬淡漠而笑,便率先轉頭離去。

城市郊外,大片曠野。

遠處,城市星星點點的燈光都倒映在海面上,仿佛水中又浮起一座城市。

腥重的海風粘膩地吹來,裹著人的身子、發絲,濕重不去。

沫蟬冷笑回眸,“就在這裏吧。”

安迪一路走來,也小心查看地形,開動一切感官,小心從空氣中吸收信息,判斷周圍是否有沫蟬的幫手。

一個夏沫蟬不算什麽,可是如果同時再埋伏下幾個人狼,他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沫蟬看見了便笑,“血族有血族的規矩,晚輩對長輩的挑戰必得是單打獨鬥,不能有人助力的。否則就算贏了,也不算贏,甚至要招致懲罰。這個規矩我還是懂的,安迪前輩不必這麽小心翼翼了。”

安迪不敢掉以輕心,“你真的單槍匹馬地來?你的那些人狼嘍啰又怎麽肯讓你一個人來面對我?”

沫蟬轉動手腕一笑,“你錯了。我是想贏了,可是卻也不想讓自己殺戮的血腥模樣被最在乎的人看見。”沫蟬嘆了口氣,“我想你當年剛剛變身成為吸血鬼的時候,狩獵人類吸血的時候,也一定不希望自己心愛的姑娘,以及父母雙親看見吧?”

安迪怔了下,隨即點頭,“好,那你就單獨來受死吧!”

沫蟬說不緊張是假的,她提了一口氣,攥緊了指尖。

她沒說謊。她今晚的確是獨自來會安迪,沒有告訴莫邪。

自從喝下喬治的血,她也開始覺悟到自己的變化。她知道自己開始變快變強,她知道此時的自己已經不再是從前的自己——她也惶惑,她的變化究竟是因為加入了吸血鬼的力量的緣故,還是因為吸血鬼的血液激蕩出她自己身子內部的變化,從而……喚醒了舞雩的魂魄?

她變強的原因和結果,是會讓她成為升級版的夏沫蟬,還是越來越成為另一個舞雩?

還有,此時的她,究竟有多強?

於是單挑安迪,拿一只能力中檔的吸血鬼來當試金石,當是個不錯的法子。

想到這裏,沫蟬的心便一定。

“安迪前輩,得罪了。”

沫蟬用東方禮儀向安迪一抱拳,下一秒便猱身而上,向安迪奔襲而上!

海風獵獵,濕重的空氣裹著城市的燈影,若有若無,似遠似近。可是那些早已都是遙不可及,近在咫尺的只是那吸血鬼周身的殺氣。

只一瞬之間,沫蟬已經到了安迪近前,而安迪也縱身迎了上來,兩人的手撞擊到了一起!

很害怕,可是說也奇妙,當攻擊的手撞在一起,首先被擊碎的反而是自己的害怕。

因為心裏再明白不過,這一刻再害怕也沒有用,沒有了後退的餘地,只能沖向前,將全部的註意力都迎向這正面而來的攻擊!

心無旁騖,可是沫蟬腦海中卻還是自行展開了一副畫卷:

碧藍高天、蒼翠大地之間,如黑雲一般聚集起兩個巨大的陣營。一方是膽怯卻還是死死攥緊了手中棍棒弓箭的人類,而另一方則是各種人頭馬面的邪魅外道。

倘若兩個陣營自行混戰起來,早已退化盡了野性本.能、而將大部分智力都耗費在朝堂、商場、鄰裏紛爭裏的人類,根本就不是那些悍武的妖獸們的對手,只能任憑宰割,甚至生吞活剝……

可是這樣的慘狀卻沒有發生,因為在兩個陣營中間還隔著一道間隔。就在那狹窄的地帶,有一個紅衣的身影立在人類陣營之前。衣袂獵獵,宛如火光燃燒,以她一己之力震懾住對方所有,讓它們不敢近前!

而那些滿眼驚恐的人類,之所以沒有臨陣逃脫,之所以耐著恐懼卻依舊守在陣地前的原因,也都是因為那紅衣的女子。她的存在,給了他們精神上的信仰和力量,他們願意跟從者她,去做看似不可能的拼死一搏!

沫蟬聽見自己靈魂深處的輕輕嘆息——其實她真的想問問,那個紅衣的女子舞雩她,在那樣的情形下,是否也害怕?

她的存在給了人類以鼓舞和信念,那麽支撐著她、給了她鼓舞和信念的力量,又是什麽?

沒有機會問,但是沫蟬卻告訴自己——舞雩當年能做到的,夏沫蟬你也一定能做到!

她面對如黑雲一般壓來的那麽多妖獸,都能挺直脊梁;那麽你夏沫蟬只對著一個吸血鬼,便更不能害怕!

說時遲那時快,沫蟬與安迪已經交戰十數個回合。

安迪因為自信,於是攻擊都是直線向前,用力勇猛剛烈;沫蟬則仗著自己身子小,四肢柔軟靈活,便靈巧鉆行於安迪掌風之間。安迪原本以為打敗沫蟬不過是小菜一碟,卻幾番不能得手,愈加焦躁;沫蟬則漸漸從容,宛如庖丁解牛,游走在縫隙之間,不停說話,“左邊,右邊?這回是後邊!安迪前輩,看頭頂!”

說得輕松,實則沫蟬每一次都宛如行走在刀刃之上。每回堪堪避開,安迪的獠牙便已狠狠咬來……

沫蟬一慌,眼看體力不濟,而安迪血紅的眼睛已經近到眼前!

就在此時,海面上忽然起了霧。縹緲的霧氣,從海面上橫掠而來,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包繞住了兩人。

那白色的霧氣,映著月光,恍惚看過去卻又似是迷離月色傾天而降。

安迪仿佛迷失在月色裏,微微怔楞。

只一瞬,卻成了沫蟬唯一的機會!

沫蟬沒有被月色一般的迷霧困擾,她清楚地看見了安迪那一瞬間的失神,沫蟬敏捷掏出防狼電極,照著安迪心窩的位置,便狠狠擊了下去!

吸血鬼在這人間唯一離不開的便是血,而想要讓血液循環起來,必得有心跳。而瞬間升高的電壓能夠讓人的心臟驟然偷停,造成血液循環的阻滯……沒有了血液供應的吸血鬼,不過是一具僵直的屍體。

這個道理很淺顯,與吸血鬼電影裏要用木劍刺入吸血鬼的心臟,或者摘除吸血鬼的心臟是相同的道理——都是通過心臟的停止來阻斷吸血鬼的血液供應;而且電擊比刺心、挖心來得更簡單易行。

只不過現代的人們一直不敢相信自己創造的科技智慧,不敢相信普通的防身電擊也有可能制服吸血鬼,非要用宗.教故事、神話傳說裏來找理論依據。

安迪僵直倒地,沫蟬開心而笑,學著007的模樣,再在電極端口上吹了口氣……

她不是生在千年之前的舞雩,她是活在現代社會的夏沫蟬。於是她不會迷信千年前的咒語,她只會相信和依賴人類現代的智慧。

如果穿越真的可行,她不介意將來有機會穿越回千年前去,給舞雩送去一批現代的武器……嗯,相信那場戰爭會贏得更輕松。

望著安迪那雙不敢置信的眼睛,沫蟬冷笑,“真不好意思,你們吸血鬼依舊玩著幾百年前的把戲,可是我們人類卻一刻都沒有停止進化的腳步。你們還在回憶冷兵器時代的榮光,而我們人類,哦,早就不依靠純粹的體力了。”

“你的速度再快,就算能比子彈還快,可是你依舊躲不過我們人類成千上萬的子彈,更別說我們早有超音速的各種武器了。”

沫蟬輕輕閉了閉眼睛,“不要試圖再挑戰人類。若論殺戮,這個地球上沒有任何物種的能力比得上人類。”

這不是光榮,卻是不可爭辯的現實。人類因為體力的短缺,因為內心始終難以遠去的恐懼,為了“自衛”,將最尖端的智慧都用在了研究殺戮的武器上。

這是進步,也是悲哀。

那片縹緲如月色一般的霧氣也漸漸散去,沫蟬嘬唇向寂空,“喵——嗚!”

雎鳩無聲而來,一雙眼瞳詭異豎起,一線金芒,“你竟然真的捉住這只吸血鬼了?真是讓我驚訝。”

“不是讓你驚訝,是讓你失望了。”沫蟬白了雎鳩一眼,“你原本想坐山觀虎鬥,我能捉住安迪更好,如果做不到的話,反而被安迪給咬死了,你也一樣笑哈哈!”

雎鳩沒否認,只是呲了呲牙。

沫蟬將安迪丟給雎鳩,“這一只我交給你,務必藏到吸血鬼找不見的地方。”

“又支使我?”雎鳩扒拉扒拉頭頂尖耳,“怎麽不找白狼去?”

沫蟬嘆息,“安迪失蹤,吸血鬼一定首先找上狼族。狼族要迎戰,哪裏能分神還要藏他?”

雎鳩也正色下來,“除了藏起來他,還需要我做什麽?”

沫蟬這才笑了,伸手砸了雎鳩肩頭一下,“兄弟,這還差不多。”

雎鳩仿佛很不習慣跟沫蟬這樣親近,便向後蹦出去兩米遠,“你有話說話,別動手動腳!”

“呸!”沫蟬都氣樂了,“你臭詞亂用!”

沫蟬瞇起眼望海面倒映的城市,“去找你的貓們,讓它們將整個城市的老鼠都找出來,統一驅趕到靜安別墅裏去。”

“啊?”雎鳩警惕地一瞇眼,“你要幹嘛?”

沫蟬挑唇而笑,“五鼠鬧東京啊!”

這座城市另一端,莫邪皺了皺眉,還是走進了一間豪華得假惺惺的古董店去。

雖然現在神州各地都流行假古跡,仗著“覆原”的名頭,在早已不存在了的遺址上,嘎嘎新地再造出一些不倫不類的假古建來糊弄游客賺門票錢……於是像這間這種豪華得假惺惺的古董店,在一些所謂玩兒收藏的人的眼裏也沒覺得有問題。

可是這間店卻是實在入不得莫邪的眼,每次來看見那些假得賊光閃爍的“古董”,就覺得光汙染、頭疼。

所以如果不是情非得已,他實在是不願意踏足進來。

一進門,假門假事兒穿一長袍大褂的小夥計就一呲牙,露出裏頭鑲著的大金牙,賊兮兮地茲溜鉆到後頭去稟報;然後又賊兮兮地茲溜鉆出來,朝莫邪笑笑,繼而又茲溜鉆到門外去上窗板打烊去了。

等門窗什麽的都關好了,裏頭珠簾才稀裏嘩啦地響動一聲,走出來個穿蔥心兒綠的對襟褂子的男子。約莫面相上也都有不惑之年了,可是還一臉的娃娃氣,笑起來碧瑩瑩的,跟浸透了青銅或者翡翠氣似的。

大金牙小夥計端上茶來,賊眉鼠眼地再一呲牙,“小爺跟我們東家聊著,小的先告退了。”

那綠衫子東家捧著個水煙袋,眼珠子也賊兮兮地繞到莫邪左邊去,覷著他耳朵。一看之下便跟踩著貓尾巴似的尖叫,“哎,你那耳珰呢?你今晚好容易來了,我還以為你想通了,終於打算把那耳珰賣給我了呢!”

莫邪只能再嘆口氣,“靳四爺,我來是找您說旁的事兒。耳珰您就甭惦記了,我就算哪天連內.褲都抵給您,可是那耳珰是絕對不賣的。”“哎你真過分。”那靳四爺郁悶地鎖回官帽椅上,一臉的遺憾,“好歹咱們也合作快20年了,就算我沒少了盤剝你,跟你使勁壓價,可是怎麽也總算有點交情吧?誰知道,你個小氣的,連一枚月光石的耳珰都不賣給我。”

“唉你說,月光石又不值錢,我連續十年給你提價,你怎麽就能這麽狠心地一再拒絕我呢?”

那位靳四爺自說自話的獨角戲唱得十分精彩,可惜莫邪早知道他是個什麽人,於是壓根兒就沒往心裏去,只撣了撣衣袂,“四爺,我不是來賣東西,也不是來找您的。”

“哼,你個沒良心的!”靳四爺孩子氣地發脾氣,“你就為了那個招魂幡來的你,原來我在你心裏,連個破幡兒都比不上!”

稍後。

靳四爺依舊捧著他那個水煙袋,也不見抽煙,就是那麽假門假事兒地端著,“……招魂幡呢,從前民間喪葬都打著的,埋葬了亡人之後還要在墳上插一個的。目的就是為了招魂。”

“就算亡人埋在墳裏,三魂七魄也是要散的,墳上插個幡兒,就是為了聚攏三魂七魄,不讓這個人元神沒了,還希望他原樣兒地囫圇個兒入輪回。家屬們安的都是這個心思啊。”

莫邪靜靜聽著,長眉蹙緊。

靳四爺說著又擺弄了擺弄水煙袋,“按說你們幹這個活兒的,應該經常在墳上見過招魂幡啊,怎麽你反倒這麽好奇,難道忘了自己見過?”

莫邪將手指頭袖在袖子裏,悄然握緊,“四爺我想知道的是,招魂幡真的這麽靈驗的話,那會不會我看見那東西,也會不知不覺裏也被那東西吸走些什麽?”

靳四爺仔細地想了想,“也不是沒可能啊。譬如說,那死者對你有格外的執念,就算死了也不想放過你……那麽她的招魂幡一邊招她的魂,也一邊順帶著連你也招了。”

莫邪闔上長睫,沈默不言。

靳四爺便一笑,“我這也是聽道士什麽的胡言來的,未必能當得真。你呀,也甭往心裏去。”

“哦。”莫邪這才淡淡應了聲,“無妨。”

靳四爺再望他一眼,“有人托我告訴你兩件事。”

“第一件,是個紫色眼睛的小子說的。他說歐洲的貴族都有自己的驕傲,所以他們如果征戰,只會從歐洲叫人來。美國什麽的,對於他們來說都是新大陸,就算有戰士,也都只是低級別的晚輩。所以他說你小心查著歐洲那邊的入境人員就是了。”

“第二件,是我們家那位恰好在警局當了許多年老大的長輩說的——他說從出入境這邊的記錄來看,歐洲前往本市的人員數量,沒見異常增加。每一個新入境的,都被警方嚴密觀測行蹤,至少從目前的情形來看,暫時沒有能壞事兒的。”

莫邪挑眉,霍地起身,深深一揖,“多謝了!”

莫邪走出豪華到假門假事兒的古董店,仰頭望月,心境寧和。

吸血鬼果然是驕傲的,他們沒有從歐洲調集更多人手來,是因為相信他們幾個完全有能力搞定東方的人類和狼族。驕兵必敗,這是他們自取的滅亡。

轉頭再望那假門假事兒的古董店,莫邪便笑了。

從前以為這裏真的是一間能幫他銷贓的店鋪,畢竟那老板肯花大價錢。可是後來一次又一次在國家博物館竟然發現了他親手賣給那老板的東西,他便明白了,是他低估了那位靳四爺。

那位靳四爺能滿屋子都是假古董,卻肯花大價錢將真正的古董買回去,獻給國家。

這個人類,讓他肅然起敬。也是從那一刻起,讓他萌生了改變的想法——不再從事古老的盜墓事業來給族人賺取錢財,轉而開始學習人類,想要從事其他的營生。

而這多年的經營下來,他的改變果然是對了。

靜安別墅,一片肅殺。

天都已破曉,安迪竟然還沒回來。

喬治望著眼前的威廉和路易斯,“哪裏都找過了?”

“是。”威廉謹慎作答,“都找過了。”

喬治瞇起眼來,“他能去的地方,你們確定你們都知道?”

威廉這才皺眉,“安迪喜歡獨來獨往,有時要去的地方並不讓我和路易斯知道。”

喬治指尖相對,“那就是說,他回不來了。趁我們不備,他們先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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